庄山贝
最近陈佩斯的电影《戏台》火了,想借这个机会,比较完整谈谈陈佩斯老师,谈谈他在电视小品、电影、舞台喜剧这几个领域的创作经历和成就。
先从小品说起。
谈当年的小品,有两个前提需要注意。
一是在陈佩斯的小品艺术登上春晚舞台之前,中国的喜剧领域,尤其是通过官方媒体传播的喜剧形式,长期由相声占据主导地位。

经历了文革的压抑,相声在改革开放初期,迅速迎来了复兴。姜昆、李文华的《如此照相》,常宝华、常贵田的《帽子工厂》等作品,凭借对文革的辛辣讽刺,一时间风靡全国。
然而,随着电视机作为主要传播媒介的普及,这种相对静态、依赖听觉的艺术形式,在视觉呈现上,的确展露出了一定的局限性。
所以小品在电视平台逐渐取代了相声。
没有说相声不好的意思,别杠,仅是针对电视平台的传播特性而言,小品更适合。
二是陈佩斯并非出身传统曲艺体系,他是来自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专业电影演员。在凭借小品出名之前,他已经演过近十部电影,包括他最著名的银幕角色「二子」,这时候已经演过了。
所以陈佩斯掌握了一套和相声演员截然不同的技能:角色塑造、肢体表达和视觉叙事。

《二子开店》
他的搭档朱时茂同样来自军队话剧团,后调入八一厂,同样拥有深厚的戏剧表演功底,当时已经演过轰动全国的谢晋电影《牧马人》。
陈朱二人共享的是一种根植于现实主义戏剧的表演语汇,而非传统曲艺的程式化表达。他们将电影和戏剧中的角色驱动、情境逻辑和具象化的肢体表演等技巧,移植到了春晚的直播舞台上,从而催生出小品这种新的电视艺术形式。
《吃面条》的诞生,已被写进了中国电视史。
这个节目是一次纯技术的胜利,陈佩斯的「无实物表演」,通过脸颊和喉部肌肉的精准控制来表现吞咽,通过体态的微妙变化,来展示一个人从享受、饱腹到痛苦的过程,再通过控制呼吸来模拟面条的热气。

《吃面条》
每个动作都极为逼真,让观众「代入」到演员的生理感受中。这种观看体验,绝大多数观众此前没有经历过。
这个小品的结构看似简单:吃面动作的不断重复。然而,每一次重复,情境的压力和表演的难度都在递增,这正是陈佩斯后来反复强调的「结构先行」的喜剧理念——依靠精密的剧情结构推动故事,而非零散的笑料堆砌。
整个作品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因果循环:导演朱时茂提出表演要求,演员陈佩斯每次都超水平完成,过于真实的表演带来了生理上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又必须被整合进下一次的表演中,从而构成一个不断升级的喜剧困境。

在那个文艺作品普遍承载着宣传教化功能的年代,《吃面条》的出现是革命性的。它几乎没有任何明确的政治说教或道德评判,其唯一目的,就是为观众带来纯粹的快乐。
如果说《吃面条》展现了陈佩斯的表演技术,那么《羊肉串》则正式确立了他的经典喜剧人格——陈小二。要注意,「陈小二」和电影里的「二子」还不完全一样。
这个陈小二,是一个在新兴市场经济夹缝中求生存的投机小贩形象,其标志性的肢体语言是游移的眼神、略带佝偻的防御性姿态、谄媚的笑容和快速紧张的动作。

与之相对,朱时茂则化身为严肃、刻板、易于被表面顺从所蒙蔽的管理者。这种投机者与权威的二元对立,成为他们后续作品中反复出现的经典模式。
小品的结构围绕着「行骗—暴露—掩饰—再暴露」的循环展开,喜剧张力来自于陈佩斯不断升级的谎言和观众等待其被揭穿的悬念感。
这个结构反映出当时真实存在的社会张力,即旧有的计划经济管理思维,与新兴的个体经营模式之间的碰撞。
相比前作,语言幽默也在升级,陈佩斯模仿了一种夸张的新疆口音。在当时,这种口音已经被很多城市居民所熟悉,也可以看成是民营经济和人口流动的某种具象化符号。
陈佩斯实际上是在进行一次温和的社会讽刺,他塑造的并非一个真实的个体,而是一个时代新现象的喜剧化缩影。
因此,《羊肉串》标志着陈佩斯的小品创作从纯粹的肢体喜剧,迈向了更具社会观察色彩的领域。

这之后,陈佩斯朱时茂组合不再满足于单一的喜剧手法,而是开始探索更为复杂的喜剧结构,并对社会心理与身份认同等深层主题进行挖掘。
比如近乎于哑剧的《胡椒面》,喜剧性是建立在两位演员鲜明的外表反差上。朱时茂的角色身体收敛、动作精准,有洁癖,代表着一种严谨克制的小知识分子形象。
而陈佩斯则动作大开大合、粗鲁笨拙,对个人边界毫无概念,翻腾着不拘小节的市井气。笑料的核心来自于陈佩斯对朱时茂精心维护的个人空间的物理性侵犯。

《胡椒面》
作品的结构,是一个由小到大的烦扰升级过程。一个微不足道的需求(要胡椒面)被拒绝后,因为误会,而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破坏性逐步增强的行为,展示出了喜剧手法中错位原理的能量。
随后的《主角与配角》堪称陈佩斯小品艺术的集大成,也是他「错位喜剧」理论最完美的体现。
作品的核心结构是权力与身份的倒置,一心想演主角的「配角」,不仅是「扮演」了主角,更在心理和生理上「成为」了主角,并反过来将原来的主角逼到了反派的境地。这种颠覆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层层递进,最终完成了身份的逆转。

这部作品甚至设计了一个较为复杂的「戏中戏」结构,使其成为一部探讨戏剧创作本身的「元喜剧」。
通过让一个外形猥琐的角色成功篡夺了英雄身份,陈佩斯似乎在解构和讽刺当时影视剧中普遍存在的以貌取人的刻板印象。
这背后,也印证了他「悲情是喜剧的内核」的观点:本质上这是一个有才华的演员因外貌而被类型化、被剥夺演出机会的悲剧。
整个节目最精华的是一句台词:你朱时茂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
这句台词包含了多层含义的叠加:首先,在角色互换的情境下,这句话本身就极具颠覆性的喜感;其次,它直接挑战了「浓眉大眼」等于政治上忠诚可靠的视觉符号传统;最重要的是,这句台词融入了当代中国人的语汇,象征对一切刻板印象的挑战,足见其深刻的文化影响力。
后面的《警察与小偷》虽然没有超越之前的作品,不过陈佩斯有意识地运用了一些更复杂的喜剧技巧。
首先还是经典的「误会法」,剧情建立在一个根本性的情境误会之上,朱时茂一开始误会了陈佩斯的「警察」身份。
以及「互不干涉」理论:两个角色身处同一物理空间,却运行在两条完全独立、互不相干的心理逻辑线中,每个角色的言行在各自的逻辑线内都是合理和真实的,喜剧效果恰恰在两条平行线发生碰撞的瞬间产生。观众是唯一洞悉两个平行现实的存在,从而形成了强烈的戏剧反讽。这是一种比身份误会更复杂的喜剧建构。
笑点的另一来源,来自陈佩斯的表演,他演出了衣服与人物本性之间的冲突。陈佩斯虽然穿上了警察制服,但他的身体却不断出卖他。
他无法抑制地表现出职业罪犯的畏缩、斜眼看人,以及鬼祟的小动作。所有的笑料都源于这种身体本能与所扮演身份之间的巨大鸿沟,即身体无法「扮演」一个不属于它的灵魂。

后面是我个人特别偏爱的《姐夫与小舅子》。这个作品是陈佩斯和朱时茂在春晚舞台最后一个杰作,尽管名气不如《主角与配角》,但实不亚于这个作品。
整个小品的发动机建立在身份错位和公私博弈上,朱时茂的角色这次拥有比过去更高的分量,其身份在派出所警察(公)和姐夫(私)之间被迫不断切换。
整个小品的核心,就是陈佩斯和朱时茂的身份博弈过程,看公和私两种力量在朱时茂身上拉扯。
陈佩斯不断用私域语言冲击朱时茂的公域身份,朱时茂只能徒劳地试图用空洞无力的公域话语来维持秩序。
这个博弈过程充满了笑点,尤其是小舅子反复提及的「我姐」,更是最强大的语言武器,每一次提及,都精准打击在姐夫脆弱的「公事公办」外壳上。
结尾也堪称神来之笔,就在观众以为故事将在姐夫的徇私中结束时,却迎来了一个超级反转,挽救了姐夫,也挽救了这个作品的审查命运。

这个小品的核心精神,是对中国社会根深蒂固的关系文化的一次温和讽刺。观众发出的笑声,本质上是一种会心的笑,因为几乎每个人都在生活中遇到过类似的窘境。喜剧不为生活提供答案,但它消解了问题带来的压迫感。
总的来说,陈佩斯的春晚喜剧创作,有一个清晰的发展脉络。
最早,是以视觉和肢体为核心的纯技巧表演。随后塑造出陈小二这一平民形象,并对变革中的社会现象进行温和的讽喻。而巅峰阶段的几部作品,充满了结构自觉和理论深度。
然后我再谈谈电影创作这部分。陈佩斯的电影创作,和小品生涯是交叉平行展开的,并非严格的先后顺序。如果看各自的起点,电影还更早一些。
陈佩斯的电影生涯始于1979年的《瞧这一家子》,这部作品的问世,不仅宣告了喜剧片种在中国的回归,也奠定了他日后创作中反复出现的父子关系主题——这一主题既是他将个人生活的镜像放入电影,也成为他洞察社会变迁的独特视角。

他创造的「二子」这个角色,并非一个孤立的喜剧形象,而是一个改革开放初期一个典型的社会角色。
他的每一次喜剧性挣扎,都直接映射了当时中国普通市民阶层所面临的机遇、焦虑、矛盾以及复杂的价值观冲突。
《夕照街》是陈佩斯第一次扮演「二子」,这个北京胡同里无所事事的闲杂青年,是八十年代初期一个社会群体的缩影。
他们待业、迷茫,同时也乐天与机智。影片的喜剧性主要源于他作为一名敏锐的旁观者,对周遭快速变化的社会所发出的俏皮点评。
他那句充满京味儿的口头禅「拜拜了您呐」,一时间风靡全国,成为一个时代的流行语。

《夕照街》
「二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或者说他是一个可亲、散漫的观察者。他的幽默来自于他对一个比他变化更快的世界的机智吐槽。
接下来的《父与子》将喜剧引擎设置为一位传统、严厉的父亲和一个现代、看似不求上进的儿子之间的冲突。
这部电影最有意思的点,就是利用了观众对演员真实父子关系的认知,创造出一个强大的艺术和生活的互文层面,将一部简单的家庭喜剧提升为对改革时代两代人之间代沟的探讨。

《父与子》
《二子开店》更进一步,让「二子」的角色发生关键性转变,他从一个被动的观察者,变为一个积极但笨拙的时代参与者。
影片由此进入了一种情景喜剧模式,充满了对官僚主义荒诞性的嘲讽,以及重现了私营经济「摸石头过河」时的种种啼笑皆非的状况。
在今天重看这部电影,它几乎就是一部伪装成喜剧的历史文献了。
之后的《傻冒经理》堪称陈佩斯这一阶段喜剧的讽刺高峰。
影片的喜剧性来自于角色与环境的强烈反差。那个认真老实的「二子」被提拔为经理,然而他的正直品格,在一个日益充斥着投机、欺诈和道德模糊的世界里,反而成了一种喜剧性的负累。

《傻冒经理》
陈佩斯坚持贯彻「悲情是喜剧的内核」,观众在嘲笑「二子」窘境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他为维护尊严而挣扎的悲情。
《爷儿俩开歌厅》是「天生我材必有用」系列的第五部,在我看来,这部片的讽刺力度是有所削弱的。因为它讽刺的对象,并不那么值得讽刺,它讽刺的现象,也相对缺乏长期的意义。
「二子」系列之外,还有几部作品值得一说。
《少爷的磨难》是陈佩斯在喜剧类型上的一次重要突破,他一不小心进入了闹剧的领域,甚至还来了一段在当时颇为大胆的男扮女装表演。
《孝子贤孙伺候着》或许是陈佩斯所有作品中最为大胆、也最为黑暗的一部喜剧。很多观众认为冯小刚的《大腕》不过是对本片「假葬礼」创意一次打折扣的借用。影片表面上谈的是火葬和土葬的矛盾,甚至你说这是主旋律宣传主题也不是不行。

《孝子贤孙伺候着》
但本片的内核,其实辛辣讽刺了传统的孝道思想和宗族体制,归根结底是在说中国社会现代转型的困难。
陈佩斯在1999年和央视发生冲突,从此淡出电视小品,这件事广为人知,不过另外一个情况,也许有的观众不了解。
陈佩斯是九十年代商业电影的开拓者,1995年的《太后吉祥》,曾打出「中国第一部贺岁片」的旗号。两年后的《好汉三条半》,一开始票房上佳,后来被影院硬生生撤下来,因为同档期撞上了发行公司的「亲儿子」《甲方乙方》。

《太后吉祥》
票房失败的陈佩斯,从此淡出电影制作,将重心完全转移到话剧舞台。
一开始是《托儿》,这是一出结构性闹剧,依托于不断升级的骗局和身份错认。
这部剧的主要意义,是在当时尚不成熟的商业话剧市场中,证明了高品质舞台喜剧的商业可行性,也是陈佩斯第一次将他的「差势理论」直接应用于舞台长篇叙事。
稍后的《阳台》是精密情节构建的顶峰之作,一连串混乱事件都发生在一个阳台上。五条半行动线交叉并进,单从叙事技术来说,堪称陈佩斯最强代表作,更胜后来的大爆款《戏台》。

《老宅》是陈佩斯第一次尝试实验色彩的舞台作品,上半场呈现凶杀案件发生过程,下半场则完全没有剧本,将主导权交给观众,允许观众对四名嫌疑人进行质询,演员需根据观众的现场质询即兴表演,为自己辩护。赋予观众共同创作叙事的权力,并由观众决定案件的结局。
喜剧的「差势」在此发生了转移:不再仅仅是角色与角色之间的信息不对等,更是全知全能的观众与「手无寸铁」(没有剧本)的演员之间的权力差与信息差。
观众的智慧、提问的刁钻程度,直接决定了当晚演出的精彩程度。这不仅是对演员即兴能力的极限考验,更是对戏剧「现场性」本质的一次探索。
《戏台》就不用说了,最近的电影版很多观众已经看过,核心主旨两个版本并无明显差别,都是关于「文化坚守」这一主题。

《惊梦》作为「戏台三部曲」的第二部,延续了《戏台》的主题,将艺术与历史的纠葛推向了更极致的境地。
故事背景设置在决定中国命运的内战战场,一个昆曲戏班被夹在两军之间,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为对立的双方演出。剧名《惊梦》取自昆曲名折《游园惊梦》,剧中最核心的「戏中戏」也围绕此展开。
尤其特别的是,剧中设计了一段情节,将《白毛女》巧妙织入,陈佩斯因扮演黄世仁过于逼真,险些被台下入戏的战士开枪击中。
这直接呼应了其父陈强当年的真实经历,完成了一次跨越三代人的隔空同台,将家族记忆、艺术传承与国族历史巧妙地融为一体。
纵观陈佩斯的舞台创作,再加上他的小品创作和电影创作,我有这么几个结论。
首先是他的艺术实践并非零散和随机的尝试,而是由一个内在统一、不断演进的思想体系所驱动的。
他所有创作都建立在一种严谨的结构性理论,即「差势理论」,和「悲情内核」的动态互动之上。如果说前者是其喜剧建筑的蓝图与骨架,后者就是他作品的灵魂与温度。
陈佩斯认为,喜剧的笑声产生于「差势」,即信息、地位或认知上的不均衡。
最常见的模式是,观众凭借上帝视角,掌握了舞台上所有角色都不知道的全局信息,从而处于一种优越的、强势的地位。当他们看到角色因为信息残缺而做出种种错误的、徒劳的或荒唐的行为时,便会因这种认知上的优越感而发笑。
《阳台》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观众清楚地知道每一个藏在阳台上的人的秘密,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如何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互相冲撞。

更进一步,陈佩斯认为这种「差势」是可计算、可控制的。「差势」的大小,决定了笑的强度和类型。
喜剧并非天马行空的灵感迸发,而是一项可以被精确设计和量化的精密工程。从剧本结构到舞台调度,再到每一句台词,都是为了构建和引爆一个又一个的「差势」节点。
如果仅有对「差势」的经营,那陈佩斯的喜剧就变成了冷冰冰的技术操演,当然他的作品不是这样。
他作品中的人物之所以好笑,根源在于他们的困境是深刻而真实的,他们的挣扎能引发观众的普遍共情。
这些角色几乎都是在逆境中求存的「小人物」,他们努力维持生活的不向下,试图在失序的世界里保有一丝尊严。
优秀的喜剧,其内核几乎必然拥有某种悲剧性,因为所有喜剧角色都带有某种「残次」——可能是生理的、性格的,或是思想与方法上的。这种「残次」引发了他们的悲剧性处境,而观众的笑,正是在这种悲悯的注视中产生的。
这种「悲情内核」的演进轨迹清晰可见。在早期小品中,它表现为个人生存的窘迫(如《吃面条》中演员的生理痛苦);在《阳台》中,它表现为底层民众对抗不公的无力与辛酸;而到了《戏台》和《惊梦》,则升华为艺术家乃至整个民族在历史洪流中的挣扎与坚守。

陈佩斯所追求的,并非尖刻的嘲讽,而是一种带有同情和善意的笑。这种笑最终能够引导观众超越具体的情节,进入一种静观的状态,思考不完美的人性与社会。
从在观众中的知名度大小来说,陈佩斯从事的三种艺术形式,大概是小品、电影、话剧这样排序。这也是电视、电影、舞台三种媒介影响力的直观比较。
但从艺术本身的高度和完整度来说,我认为是反过来的。
小品虽精美毕竟体量有限,电影的不足则是时代造成的,当年陈佩斯的喜剧技巧打磨还未臻完善,因此生涯后期的话剧才代表他的最高水平。
不过这三者仍然是高度统一的,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延续、呼应和升华关系,并非断裂。
首先是人物原型的延续。「小人物」这一核心形象,被无缝地从电视屏幕移植到了戏剧舞台。无论是《托儿》里的陈晓,还是《戏台》里的侯班主,他们本质上都是那个在夹缝中求生存、在窘境中耍小聪明、在绝望中保有善良底色的陈小二式人物。

其次是表演至上原则的坚守。无论是15分钟的小品还是2小时的话剧,陈佩斯始终坚持以演员的形体、节奏和情境互动来构建喜剧,而不会过度依赖语言包袱。
他的戏剧排练过程漫长而严苛,正是为了打磨出精准的表演细节,这与他当年反复试验《吃面条》的创作方法一脉相承。
最后是主题的扩展与深化。戏剧的容量,为他提供了一个广阔的空间,得以将小品中那些核心的戏剧处境(如身份错认、信息不对等、目标与手段的错位)进行结构性的扩展和主题性的深化。
可以说,他的每一部话剧,都是将一个原本可以成为优秀小品的核心创意,发展成了一场长达两小时的、关于社会、历史与人性的哲学探究。
这种演进过程,呈现出一种清晰的辩证发展逻辑。
早期小品相当于直觉性的艺术实践,随后,他将实践经验升华为一种理性的、近乎机械的「差势理论」,并创作出如《阳台》这样结构上堪称完美的闹剧。
之后他开始自觉地将「悲情内核」作为作品的灵魂注入其中,创作出《戏台》与《惊梦》这样既有严谨结构又饱含人文温度的杰作。
他的理论与实践,在几十年中,始终处于一种相互砥砺、螺旋上升的动态关系之中。
这个水平的喜剧演员,国内实无第二人。